一、岌岌可危的陆战队
今天，我们将把目光转向东线战场，来一同回顾韩战中最惨烈、最传奇的战役之一：长津湖之战。
那是1950年11月27日深夜。在朝鲜半岛东北部长津湖畔的村庄柳潭里，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而过，将气温降至零下40摄氏度。在滴水成冰的气温下，驻扎在这里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们虽然冻得瑟瑟发抖，却依然不敢入眠。在漫天飞雪中，他们在柳潭里周围的阵地上紧张地等待着中共军队即将发动的攻势。夜晚10时，伴随着一阵炮击，中共军的进攻开始了。对于这一夜的情形，亲历过的陆战队员永生难忘：他们看到如狂潮般的中共士兵，踏过白雪皑皑的大地汹涌而来。大批中共士兵所穿的胶鞋，在寒风中的雪地上发出“沙沙”声，与刺耳诡异的军号声、各种武器的射击声、呐喊声混杂在一起，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战地交响乐。在柳潭里周围的阵地和山头上，双方陷入了极其残酷的战斗。在陆战队的猛烈射击下，中共军不顾伤亡地踏过同伴的尸体，在多处地点突入陆战队的阵地，与陆战队员们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。
在这一夜，陆战队员为抗击共产极权军队所表现出的勇气，在人类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。其中，最为壮烈的一幕发生在柳潭里北面的1282高地。驻守在这里的美陆战7团E连，遭到了四个中共连的攻击，出现了无数英勇战斗的事迹。面对突入阵地的中共军，E连连长菲利普上尉将上了刺刀的步枪插在雪地上，大喊“从这条线一步也不能后退。留下伤员后退不行！我们是E连！”不久后便战死了。排长扬西中尉被手榴弹破片击中了鼻子，身上两处中弹，却依然率领9名士兵发动反冲击，最终被手榴弹炸倒，丢失了双眼。中士凯莫内从伤亡者身上搜集手榴弹，分发给他的战友，并将中共军扔来的手榴弹不断投掷回去，直到被一颗手榴弹炸断双腿……惨烈的战斗持续到了拂晓时分，E连终于迎来了援军。陆战5团C连连长琼斯中尉率领着两个排的陆战队员来到高地上，用刺刀冲锋将中共军打退了下去。在这惨烈的一夜，仅在这一个高地上，美军就伤亡约200人，中共军则损失了约400人。然而，这仅仅是长津湖之战的第一个夜晚而已。此时，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，已在长津湖畔陷入了中共第9兵团的重重包围。在中共军绝对优势兵力的围困下，美陆战1师岌岌可危。（日本陆战史普及会编：《朝鲜战争》第三卷第二章）
二、美陆战1师向长津湖推进
1950年11月23日联合国军在东线战场的战略态势及11月下旬进攻方案图。（来自日本陆战史普及会编：《朝鲜战争》第三卷第二章插图62）
为什么美陆战1师会在长津湖畔陷入如此危急的局面？要明白这一点，我们首先要明白1950年11月时的总体战场局势。如之前几讲所述，1950年11月下旬，联合国军各部以朝鲜半岛北部南北走向的狼林山脉为界，在西线和东线战场分别部署着美第8集团军和美国第10军，总兵力为26万人。在他们面前，分别埋伏着中共第13、第9兵团的56万军队。11月24日，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下令各部发动“圣诞节前凯旋攻势”，试图彻底消灭中共、北韩联军，解放整个朝鲜半岛。然而，中共军却随即发起了“第二次战役”，其第13兵团共六个军于11月25日在西线发起了大规模攻势，最终迫使美第8集团军从清川江畔后撤近二百公里，一直退到三八线。但是，在东线，中共第9兵团却未与西线的第13兵团同日发起攻势，而是在两天后的11月27日才向美国第10军展开进攻。
中共第9兵团的攻势为什么推迟了两天呢？这就要从东线战场的自然条件说起。中共第9兵团的预定作战区域，是北韩东北部盖马高原上的长津湖地区。长津湖是一座发电站蓄水湖，被平均海拔约为1300米的群山环绕，四周地形崎岖。1950年11月中旬，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北韩，将长津湖地区的气温由零上降低到零下20—30摄氏度，致使当地被白雪覆盖，寸步难行。中共第9兵团在进入朝鲜半岛后，一直遭受着美军的空袭，后勤运输车辆大批被毁。加之长津湖地区人烟稀少，致使该兵团难以筹措给养，行军速度十分缓慢。此外，在严寒的气候下，中共第9兵团还未开战就有许多人员因为缺乏防寒服装冻伤，大量伤员的出现也拖慢了该兵团的行军速度。这样，在11月25日中共第13兵团发动西线攻势时，中共第9兵团尚未完成长津湖地区的集结。（光亭：《冰血长津湖》，《突击》杂志第一期，中国“内蒙古人民出版社”，2004年；中国“军事科学院”编：《抗美援朝战争史》第二卷第六章）
中共第9兵团为什么一定要在自然条件如此恶劣的长津湖地区作战呢？这又要从美国第10军的兵力部署和作战计划说起。如此前所述，美国第10军的部队于1950年10月26日在北韩东海岸中部的港口城市元山登陆。此后，该军便以四个师齐头并进地向北推进。这四个师按照所处的位置从西到东，分别是美陆战1师、美第7师及两个归美第10军指挥的韩国师。1950年11月，各部的进展相当顺利，美第7师一部甚至在11月21日进抵鸭绿江畔的城镇惠山，沿途只遇到过小股北韩军的抵抗。对于东线的战局，麦克阿瑟和美第10军军长阿尔蒙德都十分乐观，认为胜利指日可待。（贝文·亚历山大：《朝鲜：我们第一次战败》第四十二章《突入险境》）
然而，处在最左翼的美陆战1师师长奥利弗·史密斯中将却对战局持非常谨慎的态度。根据11月15日麦克阿瑟及阿尔蒙德下达的命令，美陆战1师的作战任务，是作为美10军最左翼的部队向西北方向穿插，绕到西线中共军的后方，与第8集团军夹击并消灭中共第13兵团。此时，美陆战1师师部正位于元山北侧的港口兴南。而该师如果要从兴南向西北方向前进，执行麦克阿瑟的作战命令，只能沿着仅有的一条简易公路进发，首先经过地形复杂的长津湖地区，然后继续向西北方向推进。在从兴南到长津湖地区间超过100公里的路段中，有近80公里的路段是崎岖的山间公路，一面是陡峭的山体、一面则是悬崖与深渊。更为危险的，则是美陆战1师作为美第10军最左翼的部队，在其西侧没有任何友军能够提供掩护。对此，忧心忡忡的史密斯师长曾致信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凯兹上将说：“我们是第10军的左翼，而我们的左翼却没有任何保护，我们的左翼至少八十英里内没有任何友军的存在……我十分担忧在冬季向山地中的部队提供补给的能力。”（光亭：《冰血长津湖》，《突击》杂志第一期）
尽管史密斯师长曾试图与麦克阿瑟进行协商，希望调整陆战1师的作战任务。然而此时，乐观的麦克阿瑟却仍然要求陆战1师继续按命令推进。与麦克阿瑟同样乐观的阿尔蒙德军长更是认为，陆战1师在接下来的作战中将不会有值得一提的伤亡。由于无法违抗军令，史密斯师长只得谨慎用兵，下令部队缓慢前进，且每占领一地便留下部分兵力进行留守。11月24日，也就是麦克阿瑟下令发动“圣诞节前凯旋攻势”的同一天，陆战队占领了长津湖西岸的村庄柳潭里。三天后，他们将在这里陷入一场血战。
三、大战揭幕
图为1950年10月24日至1951年1月8日的韩战战线，展示了中国出兵后，共产极权阵营军队接连发动攻势造成的战线变化。（维基百科）
在美国军事历史上，美陆战1师是一支拥有着光辉历史的精锐部队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，该师曾参加过残酷的瓜岛战役，并在太平洋战争中屡建功勋。在1950年9月的仁川登陆中，该师也出色地完成了作战任务。该师总兵力约2.5万人，拥有第1、第5、第7三个陆战团，每个团又各自拥有三个陆战营。此外，该师也配属了炮兵营、坦克营、工兵营等支援部队。1950年11月27日，也就是中共第9兵团在东线发动攻势的这天，在史密斯师长缓慢推进、沿途不断分兵留守的情况下，美陆战1师各部从北向南大致的部署情形是：由陆战5团和陆战7团组成的师主力位于长津湖西岸的村庄柳潭里，陆战1团第3营及大部分支援部队位于长津湖南岸的小镇下碣隅里，陆战1团第2及第1营位于更南侧的城镇古土里及真兴里，师部则位于海边的兴南。除此之外，在长津湖东岸，则驻扎着美第7师最左翼的三个营。将各部连结起来的，则是那条从兴南通往长津湖地区的狭窄简易公路。由于陆战1师有限的兵力分散在超过100公里长的路段上，该师甚至难以确保各部之间路段的安全。因此一旦中共第9兵团以绝对优势兵力展开进攻，美陆战1师各部之间的公路将被中共军轻易控制，各部则将在重围之下各自为战。11月27日夜，随着中共第9兵团到达长津湖畔并发动攻势，这一切果然发生了。（日本陆战史普及会编：《朝鲜战争》第三卷第二章）
根据毛泽东的设想，中共第9兵团的作战目标，是在东线集中优势兵力，将齐头并进的美韩军队四个师依次消灭。1950年10月31日，毛泽东在致第9兵团司令宋时轮的电报中，就将消灭四个美韩师的任务交给了该兵团。在此前后十余日，毛泽东还曾连续四次致电彭德怀、宋时轮等人，要求将第9兵团火速调入朝鲜半岛。为了达成作战任务，第9兵团的兵力也得到了增强，该兵团赴北韩作战的第20、第26、第27三个军各自拥有四个师，而不是通常的每个军只有三个师。在毛泽东的严厉催促下，此前驻扎在华东一带的第9兵团甚至来不及更换在高寒地带使用的冬装，就匆匆进入寒冷的北韩境内。当运送第9兵团的列车短暂停靠在沈阳火车站时，目睹此景的中共东北军区副司令贺晋年曾大为震惊，说“你们这样入朝，别说打仗了，冻都把你们冻死了！”到11月中旬，在仓促之间，中共第9兵团各部中能够较快抵达前线的，也只有第20、第27两个军的主力。11月19日，毛泽东致电彭德怀，要求“集中第二十、第二十七两军主力，先求歼击美陆一师两个团”。这样，中共第9兵团的攻击目标，便成为了美第10军中战略位置最危险、战斗力也最强的美陆战1师。11月27日夜，随着中共第20、27军到达长津湖周围，并对位于柳潭里的美陆战1师主力发起猛攻，惨烈的长津湖战役便打响了。而我们在本讲开头所说的那惨烈一幕，就是这样发生的。（光亭：《冰血长津湖》，《突击》杂志第一期；中国“军事科学院”编：《抗美援朝战争史》第二卷第六章）
1950年11月27日夜晚到第二天早上，英勇的陆战队员们顶住了中共军对柳潭里的疯狂攻击。中共军在丢下大量尸体后，暂时停止了进攻。然而，这仅仅只是长津湖之战的第一个夜晚。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，美陆战1师的小伙子们将在地狱般的环境中迎接一次又一次艰难的考验，用勇气与智慧迎接一次又一次残酷的挑战。
- 来源：自由亚洲电台【专栏 | 纵横大历史：韩战系列第八讲：冰雪长津湖·上】
